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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年轻人开始“爆改”乡村老宅

2024-03-05 08:4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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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年轻人开始“爆改”乡村老宅农村是什么样子的?是墙体斑驳、屋瓦残破、堆满杂物的凋敝农宅;还是不便的区位交通,泥泞田埂小路?当城镇化进程加快,人们对乡村生活的概念需要与时俱进了。

  近来,位于奉贤区庄行镇长堤村穗轮418号的“響”,成了全村关注的焦点。这是一栋有着40多岁高龄的普通乡村老宅,空关将近20年后,85后的“孙子辈”主人冯恺敏将其进行改造,续写三代同堂的乡村生活。

  “響”掩映在连片稻田的尽头,外形上与周围白墙黛瓦的普通农宅并无明显差别,但内部设计别具匠心:不论是开在老宅四处错落有致的落地窗洞、浅原木偏自然的整体装修风格、枯山水式的中庭院落,还是小屋里的壁炉、夜间可观星的半透明屋顶、有着岛台和吧台的厨房,后院草坪上支起的天幕和投影幕布……都颠覆着人们对传统农村老宅的印象。

  在奉贤区西渡街道五宅村、松江区叶榭镇井凌桥村、青浦区重固镇徐姚村,类似的新式农宅也逐渐从凋敝的老宅里蜕变新生。上海广袤的郊野大地上,越来越多如冯恺敏般回乡的年轻人成为乡村版“梦想改造家”,他们在保留农村老宅风貌和乡村肌理的基础上,为其嵌入现代性的设计风格与硬件功能,使其变得更时尚宜居,重新承载起“家”的温度与作用。

  在长堤村,冯恺敏的老宅原先并不起眼。这是一栋典型的上海农村老宅,朝南是两楼两底的楼房,中间隔出露天小院,廊道连接着北侧平房,本地人称其为“小屋”,在整体改造前,已坍塌多年。

  冯恺敏的老宅始建于1983年,最初三代同堂,1997年,父母在镇上买了学区房,举家搬迁,老宅便只剩下祖父母。“印象中我们很少回来,潜意识里觉得老宅脏破、生活不便利。”在近乎被遗忘中,老宅逐年破败凋敝,洁白墙壁变得漆黑,布满绿色青苔。前两年,饱经风霜的屋顶坍塌,成了改造老宅的契机。

  “既改善祖母的生活质量,也想让老宅重拾‘家’的功能。”据冯恺敏介绍,“響”的改造重新梳理了老宅内部空间动线,不仅提升了居住的舒适度,也嵌入更多现代化的功能。比如硬件上多开落地窗、增设新风系统,提升老宅的采光与防潮;对书房、衣帽间、餐厅、起居室等传统农村老宅不具备的空间也做了精心细致的设计。以餐厅为例,朝北临庭院侧的狭长形玻璃窗采用了上下折叠的设计,天气晴好时,向上折起玻璃窗,放平窗框内外两侧的平面,便形成半露天的庭院餐吧台,让乡村生活时尚又富新意。

  冯恺敏改造后的老宅“響”,厨房向南侧的玻璃窗可向上折叠,与外部庭院连接成半户外餐桌 沈思怡/摄

  在奉贤区西渡街道五宅村,新式农宅“黎窝”也让附近村民艳羡不已。同样是有着近四十年历史的老房,“黎窝”主人85后的金黎丽将原本堆藏杂物的小屋改造为了木屋风格的开放型厨房及聚会空间,西侧是狭长的料理台,中间摆放着可容纳20余人聚餐的木质长桌,东侧上方挑空设计了半透明的屋顶阁楼,承担着儿童乐园与起居室的作用。推开落地窗向外,自留地改成的草坪四周围着爬满蔷薇的草垛篱笆,春夏时百花齐放,田园风光无限。

  这些设计看似时尚前卫,但改造农村老宅,不简单等同于平地再起一栋别墅。一方面,依据上海各区现行的农村宅基房改造规则,老宅只能修缮,仅在少数特定情况下能够推倒重建,两种方式都有严格限制,如在建筑面积、造型、外观颜色等方面都要符合当地乡村的整体风貌。据冯恺敏介绍,老宅改造的设计师之一廖晨在项目启动察总结了上海当地多个乡村老宅的风貌,在后期外立面、屋顶的修缮与设计中均使用了尽可能与之贴近的材料与纹样,“外观上融合得很好,不会与乡村其他人家格格不入。”

  另一方面,在冯恺敏和看来,老宅承载着记忆与乡愁,“它见证了几代人来来往往的温情”,改造不是全盘换新,而是通过合理的重构与再利用将传统与岁月的基因呈现于空间之中。

  因而,改造后的“響”有明显新旧融合痕迹。比如,主屋进门“客堂”西侧是现代化客厅,但出于老一辈逢年过节祭祖风俗的考量,东侧保留了40余年前大理石花纹的地砖,留出空间摆放八仙桌;仔细打量中庭颇具禅意的枯山水,会发现用料均不是名贵的石料,而是冯恺明与父亲在改造过程中整理出来的废弃瓦片、陶罐、马赛克水池、风干的狗尾草等农村常见“边角料”;原本坍塌的小屋现在成了年轻人的休闲空间,不仅有咖啡机、壁炉、投影仪等新式家具,还有母亲陪嫁的皮质沙发、老式五斗橱柜、樟木箱、外公退伍时的行李箱、甚至是老宅庭院中那棵早已枯败的香樟木树都有了新用途,成为茶几、摆件和装饰品。“一切布局都是新的,但于我而言却很熟悉,因为这些都是陪伴我长大的‘家’的痕迹。”冯恺敏说。

  伴随母亲陪嫁的皮质沙发、老式五斗橱柜、樟木箱、外公退伍时的行李箱都被重新利用融合在改造后的家中

  “我在乡村长大,回乡没有特定的理由,更多是人到中年后,血脉中的‘乡愁’在觉醒。”提起回乡的原因,冯恺敏说道。

  但在金黎丽看来,比乡愁更为具体的,是农村人居环境切切实实的提升改善。“如果村里没有进行拆违和环境整治,我可能一年都不回来一次。”金黎丽回忆,早年间,五宅村不少民宅被租用做小作坊加工厂,烟囱冒黑烟,污水直排田间,大量外来务工者的住宿需求催生大规模违章建筑,田野间旱厕林立。

  美丽乡村建设带来了改善,工厂清退、违章拆除、河道整治,随着人居环境改善,农村成了潜力满满的富矿。“原先住在城市时,我很爱在周末去江浙住民宿,感受山野风光。后来突然意识到,既然村子环境变好了,何不改造自家老宅。”金黎丽说,如今,春天赏油菜花、夏天下河摸鱼,秋天稻浪金黄,乡村生活远比城市更自然惬意。

  也有人踏准乡村建设的脚步同步回乡。44岁的封雄是松江区叶榭镇井凌桥村人,凭借在社交平台上分享改造后的农村老宅,他成了小有名气的网红。他告诉记者,2020年,井凌桥村被属地政府划入长三角花卉科创产业园的规划蓝图中,不仅要造餐饮住宿等商业配套,还成了江南水乡传统建筑风貌保护村。借此契机,村委会号召村民对自家老宅基房进行修缮提升,并在外立面、围墙、场地等要素改建上给予补贴。“老宅本来已空关十多年了,考虑到父母年岁渐大,近年回乡居住的越来越强烈, 村里又有这样的机会,就毅然决定紧大趋势。”

  像封雄这样的村民并不少。据他回忆,一时间,施工队浩浩荡荡进了各家各户,在“叮叮哐哐”声中,白墙黛瓦、苏式风情的小桥流水、徽派风格的瓦马头墙纷纷从黯淡凋敝的老宅中蜕变而出,村庄面貌焕然一新。封雄则将老宅朝南的钢窗都改成巨大落地窗,如画框般展现着田野四季的变换。“今年春天,村委会还计划在我家朝南不足百米处的那片空地种植花海,待花开时,落地窗外的风景一定很美。”

  背靠国际大都市,上海乡村的吸引力持续放大,不少异乡人也来此解锁上海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龙年新春刚过,90后山东姑娘安秉哲匆匆从老家赶回位于青浦区重固镇徐姚村的老宅。去年,她将这里整栋租下改造,期待着在上海乡村开启新的生活故事。

  安秉哲来上海的时间不短,但此前7年,她都工作生活在长宁区。“我来上海前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梧桐区’感受上海的精致与时尚。”只是,多年快节奏的工作与城市里高楼大厦的压抑,让这个向往自然的姑娘想换一种生活方式:住腻了城市,能否在上海乡村找到松弛感?

  基于对上海郊区的了解,安秉哲把找房的方向定于青浦和嘉定两区,最终选择了重固镇徐姚村,“主要是因为环境与交通。这里有很理想的乡村状态,它既包含了乡村的自然和淳朴,又有城市的便利。”安秉哲告诉记者,第一眼看到徐姚村,郊野公园的感觉扑面而来,花草林木茂盛秀丽,河水清澈见底,不久前才整体修缮过的农宅白墙黛瓦,另外还有健身器材、沿河步道等公共设施,“后来才知道,前些年,村里花了好几亿改善村容环境”。在交通上,村子距离安秉哲位于徐家汇的办公地点,开车畅行只需40分钟。安秉哲不用每日坐班通勤,所以上班的时间成本符合她的接受范围。

  优质的乡村肌理让老宅的改造未来可期。走进安秉哲的老宅,改造尚在进行,窗框门框砸了一半、遍地砖石瓦砾。尽管破旧杂乱,灰尘弥漫,但在安秉哲眼中,憧憬着的却是不同景象:“卫生间窗户正对着三棵大樱花树的树冠,因此我在旁边浇筑了半圆形浴缸,春天可边泡澡边欣赏窗外的花;小房间保留了具有年代感的木质鱼骨房梁,把墙面刷粉后,或许能混搭出西班牙乡村风格;老宅后面沿河,我还计划夏天跟朋友们去划皮艇……”

  “我把改造后的老宅照片发到网上,许多人都以为是精品民宿,不相信这是我在农村的家。”金黎丽哭笑不得,“在刻板印象中,农村的‘家’似乎必须是落后老土的。”

  事实上,不光城里人,村民也抱有同样想法。冯恺敏回忆,老宅改造时,曾有不少邻居围观奚落,有人说他不懂装修,哪有把窗户开这么大的;也有人说他傻,花这么多钱,不如去买镇上的商品房。但在最终走进成品参观时,质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与钦佩,“你能不能帮我家设计下,我也想改成这样。”

  既然乡村在振兴,人民的生活也越来越好,农村生活为何不能是精致舒适的?新式农村老宅,正尝试回答这个问题。

  帮助冯恺敏改造“響”的是奉贤本土从事农村老宅建筑设计的“茴香工作室”,自2021年成立至今,其业务覆盖全国多个城市乡村。在茴香工作室合伙人廖晨看来,最直观的感受,是人们对农村老宅的期待和定位正在改变:以前是工具,现在是生活。

  廖晨举例,以前农村建房子只要求实用,能遮风挡雨就行,很少会考虑格局、美观、舒适度等问题;现在改造老宅,却都讲究落地窗、茶室、庭院花园、社交空间、壁炉等常见于城市公寓和别墅中的元素IM体育官方app。“一方面,人们不再对乡下农村区别对待或降低期待,另一方面,村民的物质条件日益改善,对生活有更多追求。”

  因为老宅改造,乡村才得以延续。过年时,廖晨曾刷到一组照片,内容是间隔20年,三兄妹在老宅前的合影,主人公的笑容变化不大,只是背景里,过去鲜艳气派的老宅,如今只剩下残缺门头,文案写着:回老家。这让廖晨感到惋惜,若无人打理,沉寂乡村的未来何去何从?

  茴香工作室的另一位合伙人唐越是奉贤本地人,她告诉记者,“茴香”谐音“回乡”,初衷是希望通过建筑设计改善农村的人居环境,让更多城里人因此搬回乡村。在她看来,乡村振兴,不仅要改变村庄的外观,更重要的唤醒活力的内核。“只有年轻人愿意回来,乡村才能有活力。”

  年轻人回乡,改造的看似只是一栋老宅,但给乡村带来的可以更多。冯恺敏告诉记者,夏季,他和朋友们曾在小屋后的草坪上办了场露天音乐会,不少村民都来围观,直到夜里十点半结束才舍得离开。“对生活单调的老年人来说,这些活动很新鲜。”

  茴香工作室同样开设在奉贤西渡街道金港村的老宅里,两位设计师将原本破旧的老宅改造一新,除了日常办公,作为共享空间的工作室还会定期举办艺术展览、读书会、剧本朗读、小型演唱会、茶道、插画等文化活动,吸引更多人走进并感受乡村。

  “作为设计师,我希望焕新的老宅不仅沉淀着乡愁,营造出城里人向往的‘诗和远方’,更能成为这群返乡青年为古旧乡村注入灵魂,重新定义乡村生活的载体。”唐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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